(转)日记
发表于: 2006年07月20日 08点37分 点击: 1505
2001年9月20日 小雨转晴
我要离婚了。
所以,今天我决定写日记。我最后写日记的时候还是在大学,在我初恋、热恋的时候。那时候,似乎离开日记都无法生存!因为有太多的快乐与痛苦需要消化和沉淀,而有些事情是你无法和别人分享或者根本不想与人分享的当一个人有太多幸福和痛苦要说,却不想被别人听到、知道的时候,就只有打开日记本。
如果说恋爱的时候有太多的幸福要说,那么离婚的时候是不是该有太多的痛苦要说?
写日记或许应该是幼稚少女做的事,可28岁的我,要去做了。或许,我仍旧是幼稚的,就如同我决定离婚,结束我6年的婚姻生活。可我决定的事就不想改变,就象我当初决定结婚!
我想要离婚并没有什么新鲜的理由,不是做什么事都需要理由。我只是想,女人不该是男人的附属;女人不该忍痛原谅男人的过错;还有,女人也是独立的个体,可以独立去生活!这算不算是理由?
这种想法对我来说,已经根深蒂固,所以,离婚,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我不过是思想上的独立,而非生活上的独立。所以,当我真正想去实行的时候,心情却不能平静。我竟然不能以一个平和的心态去面对我的丈夫,面对离婚这个事实!今天一整天,我拿得起,却放不下!
所以,当夜晚,我打开日记本,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其实,我还爱着鹏飞。
外面竟然又下起了雨,绵绵的秋雨下了快一个星期了。哈尔滨的雨竟然也会像南方的梅雨一样无休无止!下得我心乱如麻!今天早晨,我站在这个窗前望着连绵不断的雨对他说:“我们还是把手续办了吧,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
他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在报纸里瓮声瓮气地说:“不是说好了等天晴吗?”
“这雨大概要下一个月也不会停!”
“那就等一个月。”
“那怎么行?女人怎么耗得过男人?更何况现在是:度—日—如—年!”
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我不知它是不是成语,我更不知道这个词是否准确表达我的感受,但我知道,这个词伤害了他。
他放下报纸直视我:“都这样了?”那眼神只给我一种感觉:痛!
“是。”我还是很认真很残忍地点头。
“好吧,咱们走。”他突然一改前几天的“无赖”态度,站起身,穿上衣服,顺便递给我那把我最爱的白色透明伞。
“我不用换件衣服吗?”我象平时一样征求他的意见。
“不用,这身挺好的。”他上下打量打量我。
我们两个就好象平时要去逛街一样的态度,根本不像要去离婚。其实,我倒是很想像很多要离婚的夫妻一样,吵个你死我活,或者干脆如仇敌般谁也不理谁,或许我心里会坦然些。可他不会和我吵,他恨不得我和他吵,和他闹,吵了闹了,说明心里还太在乎,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心里在乎。冷静和平静往往说明心如死灰,我知道他最怕这个。平时我们吵架,他不怕我叫我吵我闹,最怕我什么也不说,不理他,当他不存在。我知道,我们永远也不能成为仇敌。那就好聚好散吧,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即使离开,值得回忆的也太多!
我们走到道里区政府门口的时候,雨突然停了,太阳急迫地从乌云里探出头来,给久违的人们以无限温暖。
“看来,老天也知道我生命里将要永久是晴天了。”我抬起头,眯起眼看太阳。
他瞪了我一眼,说:“走吧,别在这煽情了。”
“这怎么叫煽情?这是我的真实感受!看来,咱们应该早些来,太阳也会早些出来。”
办离婚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头发稀疏。据我多年来观察,胖男人秃顶居多。大概身上的脂肪影响头发生长,我猜想,应该有一些科学依据的吧。
他看了一眼鹏飞,又闪头看看我,在我脸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些。
“能过就对付过吧,找什么样的不是找。”胖男人一脸的幸灾乐祸。
“能对付就不到这儿来了。”我说。
他抬头看了看我:“也是啊,有道理!好吧,拿身份证,两寸照片两张,还有结婚证。”
我和鹏飞面面相觑!身份证倒是带在身上,不过,离婚还要身份证?非法移民敢来离婚?照片?用来做什么?又不参加考试!结婚证?更遭!根本就忘了放在哪里了。
“什么都没有带?怎么离?不成心就回去吧。”胖男人有些不耐烦。
“头次离,没经验!电视广告又不天天播离婚事宜,倒是招工启事比较多。”
“你这位女同志怎么说话呢?”胖男人举起胖手指着我,我再多说一句,他好象就会打我。我为我们北方男人悲哀,北方男人就是这样不懂得谦让女人。
鹏飞伸手把那只胖手挡了回去,柔中带刚!
“对不起,她因为离婚受了点刺激。”又回过头对我说:“走,回家去拿东西。”
走出门时,我听到胖男人嘀咕了一句:“受刺激就别离,神经病!”
我刚一转身,被鹏飞一把拉住:“别惹事!”他拽着我就往外走,一直把我拖到马路上。
你干吗拉着我?”我象以往那样把怨气发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惹什么事?”
“哪个时候?这个时候怎么了?打架还分时候?”
“今天是你不对,你就这样,说话太刺儿。”
“你说话不刺儿?我还没找你算帐,谁说我因为离婚受刺激了?你以为你是谁?”
“我谁也不是,我不是为你找个理由吗?”
“你这人最没劲,做什么都要找理由。”
“你这不是找茬和人家打架吗?”
“我找茬?是那个死胖子死秃子找茬!”
“你呀,太任性,脾气太坏,动不动就和人家吵嘴,还总要动手。离了婚,一个女人家遇事还是忍忍吧!”
“你在教育我吗?离了你我连架还打不成了?我曾琳连个保护我的男人都找不到?”
“找得到,找得到!”他点上一根烟,没了话。
进了屋,翻箱倒柜的,就是找不到结婚证。
累了,我躺在沙发上,看着他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翻。
天黑了。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别找了!别找了!我想起来了,去年和你吵架,我把它撕了。”
他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睁着野狼般的眼睛注视我:“你撕什么不好?偏撕它?”
“你让我撕什么?你那两封破情书,早撕掉了,还撕什么能解气?像晴雯那样撕扇子?”
他噗嗤一声笑了:“撕了好,早知道撕了,就不用办离婚。”
“那怎么行?离婚证得拿吧?要不,怎么证明咱俩离婚了?你再结婚,我可以告你重婚!”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这十年怎么受得了你这张嘴!”
“你怎么会受不了?我这张嘴你不是喜欢的要命吗?你还少亲了?”
“一个女人说话肆无忌惮!”
“说说怎么了?做都做了还怕说?我就讨厌你假正经!在床上,你不就喜欢我什么都说吗?”
“我服了你了,别说了,再说我可有些冲动了。”
“说你虚伪吧?我说了,可我什么也没想;你不说,可你产生了邪念,这就是你我的区别!”
“好,好,我虚伪,我假正经!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你这人,就不能敞亮些?都要离婚了,请我出去吃就不行?”
“我不是觉着在家吃饭的机会少了吗!好,出去吃就出去吃,你想吃什么?”
“西餐。”
“总吃西餐不好,中国人的肚子不适应。”
“你是舍不得钱吧!你赚那么多钱留着干吗?”
“你说话怎么这么毒?西餐又能花多少钱?再说,我什么时候在你身上省过钱?”
“那就吃西餐!”
“好,就西餐,封住你的嘴!”
“知道你扛不住激将法。你等等我,我打扮打扮,你等等我啊。”
等我再次从另一间房间里出来,他望我的眼睛有些呆了。我穿了件露肩高领的黑色晚礼服,胸口镂空了一个心形的图案,透着我雪白的胸;小腹左侧,有一只即将凋残的红玫瑰,透着一股慵懒和野性;长发被我在脑后随意缠绕了一个发髻,一对珍珠耳环,一副珍珠项链,一个黑色真皮手提包;我脸上扑了粉,画了眼影,涂了猩红的口红。
他迟迟不愿收回他的眼光。
我缓步走到他面前,用自己的身体靠着他的身体,像一棵春藤,缠住了一棵橡树。我的右手顺着他的胸慢慢地摸向他的下额,饥渴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表现得就像三十年代夜上海的舞女,我明显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我立刻站直身体,怒目圆睁:“狗改不了吃屎!”
他一时很尴尬。穿鞋的时候,他说:“说实话,你一点也不像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
是啊,我已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我很少意识到这一点。多年来,被鹏飞宠溺的结果,让我也象小孩子一样,不知道什么是成熟。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动摇,就这样生活下去不好吗?
“一夜情”西餐厅幽雅,宁静,灯光有些迷离,萨克斯曲从天棚的各个角落传来,墙壁上挂着西方野兽派作品,每个餐桌上有一朵盛开的玫瑰。
一夜情,如果有情,一夜足以!这是我曾经说过的话,现在深深为这个论断痛心!
我们的进入吸引了许多客人的目光,女的看他,男的看我。
菜点完了,全是我喜欢吃的。
他的眼光越来越含情了:“你今晚——真美!让我想起十年前。”
“别提从前好吗?这没用。何况这招你都使过了。说什么,这婚都要离!”
“没使招,只是客观评价你。”
“你刚才的表现真恶心,你们男人就这么经不起女人的勾引吗?所以你上了她的床?”
“别提这件事好吗?”
“敢做为什么不敢当?”
“我说过,我被灌醉了,糊里糊涂——”
“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小声点儿好吗?求求你,姑奶奶。”
“好吧,给你点儿面子。我们喝点红酒吧。”我主动提出。
“好啊!”他叫侍者上来一瓶红酒,给我倒了半杯。
“来,为了尽快解决我的问题,尽快再上她的床,干杯!”我举杯,坏笑。
“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你要我解释多少次你才肯信,是我被她灌醉了。”
“你为什么要等着她灌你?”
“做生意,有些酒不能不喝的。”他焦急地解释。
“做生意,有些女人不能不上。”
“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儿?”
我忽的站起身,把手中的红酒扬到他的脸上,满屋皆惊。
“说得难听点都不行吗?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我抓起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走在不会入眠的现代都市,夜晚的霓虹迷蒙了我的眼睛,晚风吹散了我喷涌而出的泪水……
其实我当时想我能潇洒地面对这一切,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解决问题,那应该是我的风度!但由爱而生的恨却让我的风度荡然无存!“爱”这个字掩盖了一切过错,任何事,哪怕是杀人,只要因为爱,都会蒙上悲壮的气氛,让人不忍去责备!我没有权利责备任何人,包括鹏飞,甚至是我自己。
2001年9月21日晴
我想把我一天的心情清晰地记录下来,发现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有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当时你可能很感动或激动,可你回过头来温习那种感动和激动的时候,已经不会那么深刻了
今天早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在中天。安定片的效果不错。我已经忘记了我是在何时需要安定片来入眠。神经衰弱的女人是可怜的女人,我现在很可怜吗?我想应该是吧!起码别人会可怜我——一个要离婚的女人!我要不要可怜我自己呢?
我打开卧室的门,屋里安静极了,沙发上的被子乱乱地揉成一团,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旁边的一盒烟盒里只剩下两根烟,下面压着一张纸:
老婆:
我去公司了,今天要和一个重要的客户谈判,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牛奶和鸡蛋在微波炉里,吃过饭,去看看楚楚,她一定想妈妈了。
鹏飞 即日
当时看到这个纸条的时候,我流泪了。我真的有些感动。两个人在闹矛盾的时候,不怕另一个人吵,不怕另一个人骂,最怕他的柔情。当他的温柔象水一样漫过你的周围,你即使是一块棱角鲜明的石头,也会被他磨平。
我现在回忆或者说是分析起来,鹏飞无非是在抓我的弱点,故意触动我的痛处,他最后的挡箭牌就是楚楚,离婚对大人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孩子却是一生的一个不可更改的打击。没有哪一个母亲在解散家庭的时候会不顾及孩子,这也是很多女人可以维持本不想维持的婚姻的原因。
我的鹏飞!
我的楚楚!
曾经都是我的!
而我就要失去他们!
是谁让我失去他们?是那个女人?是鹏飞?还是我自己?我不想去分辨,我的脑中只有一个事实:我深爱的鹏飞,他背叛了我!
我想到“背叛”这个词的时候,我的心又是坚定的了。
下午,雨后的天变得燥热了。我那时很想出门。于是我选了一件墨绿砍袖薄毛衫,它紧紧地裹住我的身体,露出胸部和腰部的曲线;一条黑色超短裙,短得仅仅盖住我丰满的臀部;结实而修长的腿被一双黑色透明丝袜套住,肉色在淡淡黑色眩晕中透着性感;登上一双黑色欧版皮鞋,鞋尖长长地向前伸展着,伸展着十足的女人味道。
我当时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女人,脑子里闪着乱七八糟的想法:
我真的很美吗?——很美!
美丽的女人丈夫也要背叛她吗?——他的确背叛了她!
我真的要离婚了?——是的,我要离婚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打扮?——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打扮自己,因为我是女人!
出门吧,女人!林意莲的歌声在街上响起:“令人失望的虽然是恋情本身,但是不要只是因为你是女人!”是的,一切都可以失去,女人就是不能失去自己!
太阳有些晒,我从皮包里拿出太阳镜,世界立刻变成了茶色,像三十年代的上海电影,我喜欢这种颜色,没了现代的五光十色,世界变得纯情了,也浪漫了。
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迎面过来,擦肩而过时,向我飞了一个口哨。我站住脚,转过身,摘下墨镜,怒视正回头的他们:“没教养的东西,我快有你奶奶老了。”两个男孩相互看了看,撒腿跑了。
我现在还能想起那两个孩子的表情。我真的有他奶奶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其实女人很喜欢在街上被人注意甚至被调戏,当时她可能表情是愤怒的,但她的心是愉悦的。女人能被人调戏,说明她还有女人的魅力。那种半真半假的愤怒无非是在宣泄自己的骄傲而已。
我的办公桌上布满了灰尘,算一算,我已经请了半个月假了。等我擦干桌椅,我才注意编辑部的人都在用诧异的目光盯着我看,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没有什么不妥,又抬头看他们,他们不自然地各做各的了,可余光还是聚焦在我这里,因为我感到身上有无数小虫子在爬。
姜大姐神秘兮兮地潜过来,在她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发生一些什么事情了。我太熟悉她了!我的出事终于使她如愿以偿!平衡对一个心态不平衡的人是极其重要的!
她伏在我刚擦过的还湿漉漉的桌子上,左右警觉地看了看,没人“跟踪”,便“关心”地问:“小曾,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
“还跟大姐掖着藏着的?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大姐说!”她突然义愤填膺似的抬高了声音,“我看出他韩鹏早飞不是个好东西,有两个臭钱就包二奶——”
满屋子的人都向这边看,姜大姐好象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冲动”,隔着桌子把头凑过来,我只闻到越来越浓的刺鼻的劣质香粉味儿,只看到她的脸上越来越清晰的皱纹,一股不清新的口气喷到我脸上:“我给你找人揍那骚X一顿,教训教训她,只要你开口。”说完,一张被“正义”而扭曲的脸停驻在我面前。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远离了那座丑陋的雕塑。
我笑了。我当时的笑不是很刻意,应该说是一种真诚,因为那是冷笑!
“谢谢姜大姐的关心。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还没来,消息先来了。”
姜大姐见我敞开了嗓子说话,便也不“顾忌”了:“哼!我以前就感觉他韩鹏飞肯定有问题!有钱的男人有好的吗?他现在是大老板了,腰缠万贯,凭什么对你一个人死心塌地?”
“听姜大姐的话,是我不配他对我死心塌地了?”
“不!不!不!”她自觉失言,“我是说他又给你买高档衣服,高档化妆品,高档首饰,有空,还给你做饭,不正常!这是男人做了坏事心虚的表现。”
“姜大姐认为您家姐夫那种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打爹骂娘,老婆孩子一锅粥的男人正常?”
办公室的人都嘘嘘地笑起来。姜大姐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小曾,大姐可是为你好,你也犯不着挤兑我呀?我们家老李是无能,可无能有无能的好处,不会出去包二奶!”她抬身走了,超大的屁股故意一扭一扭的。感觉再用点力,就会扭得掉下来。女人屁股大就性感吗?我现在想说,那要看有多大!
我看见桌子上留下她身体和两只胳膊压过的痕迹,一只胖猪的形状!
“大姐您还别说,我最近还真为我家鹏飞骄傲呢。他再多包几个才真正能证明他的实力。你不知道,平时有多少女人骂他,可都恨不得被他包呢!起码,不用再羡慕别人的高档服装,高档化妆品,高档首饰了。”说完,我拎起包,甜甜地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了编辑部,把他们的怀疑、惊诧和气愤,“砰”地关在身后!
而我糟糕的心情并没有被关在门里,它如雨后的杂草一样在我心灵的土壤蔓延开来。有很多人说,个性不会被环境所困扰。其实不然!无论什么样的个性都会被环境所吞没。人,是自然的人,更是社会的人。因为有了人与人的关系,才有了社会。可人与人的关系是多么微妙而复杂!
你的亲戚、朋友还有同事,在你出事的时候,有多少人是真心地关怀你?我说的是“真心”!他可能会安慰你,可能会劝慰你,可你的事在人家心里究竟占有多少分量?说得残忍点,也许他在安慰你的痛苦的同时还在庆幸:原来还有比我不幸的人。
每个人都在过自己的日子,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别人的事情除了在饭后做一下无聊的谈资外还能怎么样,而事件本人可能在做垂死的挣扎!话说回来,别人的建议和劝慰对当事人有多大的价值呢?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同的事,即使表面相同的事,本质也是不同的;即使本质相同,不同的人经历又会有不同的感受。身外人没有权利说,你该怎么做!
我出了门后,感到整个城市在炎热和干燥中显得无精打采,缺少水分,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在幼稚园门口站定,在一张张可爱的脸上搜寻——
“妈妈——”一只“小燕子”向我扑来,我的心立刻涌起一潭清凉的泉水,那是我的楚楚!
“妈妈,我想死你了。”楚楚用她胖胖的小手摸我的额头,我的眉毛,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她摸得那么认真,那么用心,她亮亮的眼睛随着她的手深情地看着我脸上每一个角落,这动作这神情我是那般熟悉,那是鹏飞的动作,鹏飞的神情!血缘,真的就那么无懈可击吗?
“楚楚,妈妈今天接你回家。”
“可今天不是周末呀!”她的神情分明是喜悦了,又似乎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不是周末,妈妈也带你回家!”我的泪模糊了双眼。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要出差?怕好久见不到我?”
“不是!”我抱着她上了计程车。
“那是爸爸又要出国吗?他想见我?”
“不是!”
“那今天是爸爸、妈妈、我的生日?”
“不是!”
“那是爸爸欺负你了,你找我帮忙?”她坐在我怀里睁大了眼睛,义愤填膺的样子,举起她蒜头大小的胖拳头,“妈妈,你放心,我们女人站在一起。”
我笑了,楚楚,我的宝贝!
电话在包里唱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4:30分,正正好好,肯定是鹏飞打来的。多年来他养成的习惯,4:30分打电话给我,或者接我出去吃饭,或者接我回家,或者告诉我他有应酬,这是我们无言的约定!在这方面,鹏飞是个好男人,他在哪方面不是好男人呢?
“妈妈,你的电话。”楚楚摇我的手。
“不管他。”
司机好奇地从反光镜中看我,我也一眼不眨地盯着他,最后,还是他躲闪了目光。
电话仍执着地唱着,那是一曲《友谊地久天长》,地久天长?这世上有“地久天长”吗?
他一定是把电话打到家里没人听,一定是担心了。我关掉受机,第一次,第一次拒绝了他的“呵护”。
“妈妈,为什么不接电话?是爸爸打来的怎么办?”
“谁打来的我都不想接。”我把头别向窗外。
推开家门,鹏飞正站在客厅中间,皱着眉头,按着手机,他的领带被随意扯到肩头,头发被汗水浸透,有些蓬乱,这是我们相识以来,他第二次这么不整洁,第一次就是半夜送我去医院生楚楚。他见我们进来,舒了一口气,把电话扔到沙发上。
“来,我的宝贝,让爸爸抱抱。”他蹲下来,张开双臂。
楚楚动了一步,又回头看看我,把脚又收了回来。楚楚是个精灵!
“来呀,宝贝!不想爸爸吗?
楚楚又抬头看我,我望着鹏飞无言。
鹏飞看看楚楚,又看看我:“怎么了?都跟阶级敌人似的。”
“我们本来就是阶级敌人,随意乱搞的有产阶级和靠人家养不敢抗挣的无产阶级。”我脱下鞋。他习惯地把我的拖鞋拿过来:“告诉你多少次了,别穿这欧版鞋,影响身体健康!”
“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嫁你这种男人,影响身心健康呢?”我毫不领情。
“别当着孩子的面儿,什么都说!”
“怕什么,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要是听到过这些,长大了,也不至于嫁给你。”
“你讲理不讲理?”他被气笑了,帮我脱下风衣,挂到衣挂上,然后抱起楚楚坐到沙发上,“告诉爸爸,你妈妈讲我什么坏话了?”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还不至于当一个五岁孩子说你那些滥事儿,再说,她也听不懂,她没你那么早熟。”我瞪了他一眼,去卧室换衣服,走到卧室门口,听见楚楚小声对她爸爸说:“妈妈今天‘泪眼迷糊’了。”
“是‘泪眼模糊’!”
“反正是伤心了。”
“你还懂伤心?”
“当然,我们老师说‘不哭的伤心比哭的伤心更伤心。’”
“老师怎么教你们这些?”
“是因为有的小朋友想爸爸妈妈哭,我也想你们,可我不哭!老师说,其实我更伤心。”
“你为什么不哭?”
“爸爸你说过,好孩子要坚强!妈妈就是好孩子,她想哭,可没哭!”
我迈进卧室的脚异常沉重了,我无力地关上门,靠在了门上,楚楚说得对,我要坚强,我本来就是坚强的。
我就这样又拖了一天,其实,离婚本身真的没什么,可这个过程真的很折磨人!我对着日记本想把问题想清楚:我到底是不是因为离婚而痛苦?答案是肯定的。我又想,如果我不离呢?又不可能!因为我无法忍受这样不痛不痒的现状!也就是说,我必须经历这种痛苦!人为什么要选择做使自己痛苦的事呢?
我今天终于明白,如果说,“选择”让一个人很累的话,那么“没的选”真的是更加无奈!
我的宝贝楚楚已经睡了,她睡得好塌实好美!我大概从鹏飞出事那天起就不知道安心睡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夜半,我经常被噩梦惊醒!
我思念鹏飞的臂湾,他搂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沉沉睡去,那是一种安静、宁静、恬静——而从此后,我将失去他。是不是那将代表我失去了美好的睡眠?
我只希望,时间会抹平所有伤痛!我敬佩那些勇于放弃的人。人的伟大不在于接受新的东西,而在于勇于放弃原有的东西。
会有一天,我和鹏飞在一种场合见面,那时的我是一个高贵的女强人,不需要任何依附,甚至是男人的臂湾
2001年9月22日 晴
我本来想记下的是离婚后的心情!而现在我每天都在离婚的边缘挣扎。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脆弱。我自以为我应该是坚强的。不过是一张带有法律效力的结婚证书而已,就那么难去把它真正撕毁?如果,现在有人对我说,婚姻只是一张纸而已,我会给他个嘴巴!
我们每个人都说感情是婚姻的基础。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可如果我们在谈恋爱,分手似乎并不是太难的事情,可问题一旦触及到婚姻,竟然会生出许多的麻烦。
我敢说,有许多人会有这种无奈。法律给我们婚姻的保障,而那也只是法律保障,真正的婚姻不是靠法律来维护的,法律能够维护的只是形式,法律也给我们自由随时可以通过法律渠道解除这种形式。可是,为什么这样自由的给予却让我们实施起来如此沉重?看来,那张带有法律效率的纸并不是可以轻易领取的。首先你要做好有足够勇气撕毁它的准备!
我是不是在打消准备结婚的人的积极性?但相信我的话是中肯的。曾经问过一个朋友,结婚为了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离婚!
人类发明的所有人类关系都是那么怪怪的,比如婚姻。
为什么形式会如此约束本质?
今天早晨我在床上思考这个问题。昨天半夜,我又被噩梦惊醒,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妈妈,你在想什么?”
楚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两个大眼睛望着盯着天花板的我。我转过身和她顶着额头:“妈妈在想你!”
“我不是在这吗?”
“楚楚,听妈妈说,如果爸爸和妈妈分开了,你想和谁在一起?”
“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说了你也不懂!”
“我懂,你说呀!是不是爸爸不爱你了?”
“你跟谁学的?小小年纪还懂‘爱’?”
“懂啊!老师说她爱所有的小朋友,小朋友也都爱她;爸爸妈妈都爱自己的孩子,孩子也都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所以,大家都生活在一起。你和爸爸要分开了,就是爸爸不爱你了。”
“你为什么不说妈妈不爱爸爸了呢?”
“妈妈不会不爱爸爸的。”
“为什么?”
“因为你总要哭,你送我去幼稚园,你走了,我就想哭,想哭就是舍不得。”我一把把楚楚搂在我怀里,泪从脸庞滑落,滴在楚楚的头发上。
楚楚从我怀里挣脱,用一双胖手擦我的眼泪:“妈妈不哭,妈妈是好孩子;妈妈不哭,妈妈是好孩子,妈妈——呜……”她说着说着也委屈地哭了起来。
鹏飞闻声匆匆地推门进来,坐在床边,用他宽阔的臂膀搂住我们母女。
“对不起……”
就这样,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我发现,人性有时候很脆弱。
而自然界的所有事物都是相克的,软的可以克硬的,硬的也可以克软的。
小小的楚楚会让我和鹏飞流泪,把我们离婚的路变的艰难!
我开始敬佩那些可以放弃家庭和孩子的女人们和男人们,说实话,真的需要勇气和果断!
我想,这种勇气加上果断应该等于残忍!可怕的数学!
2001年9月23 日 晴
今天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所以这篇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篇!我结婚那天没有记日记,如果记得话也远远比不上这篇的分量。我坚信!因为幸福的分量永远抵不过痛苦的分量。
这种日子无论对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是刻骨铭心的。
我们一家三口人去吃肯德基。去的路上,我和鹏飞拉着楚楚的手,在外人看来很完美幸福的家庭。
所以说,婚姻像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于是,在路上我想,我眼里的那么多看似和谐的夫妻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心心相惜呢?
我坐在椅子上歪头看在淘气堡里玩得开心的楚楚;鹏飞坐在对面,看我。
“把这杯牛奶喝了。”他端给我。
我摇头。
“看在孩子的面上,别离了,行吗?”他的声音有些怯怯。
“离婚是我们之间的事,别牵扯孩子!”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很虚,于是我抬高了音量,借此坚定自己。
“好好,你别动气,咱们好说好商量。”他左右看看,肯德基上午人不是很多。
“没什么好商量的,路只有一条!”
“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孩子、社会,我们都要对他们负上一份责任!”
“责任?你也好意思谈责任?我也想为孩子为社会负责任,可谁对我负责任?”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做错了,我认识到了,你给我机会改过,行吗?”
“有些错误是不可以弥补的。”我冷冷地说。
“你想过没有,离了婚,楚楚怎么办?”
“你想过没有,你上了别的女人的床,我怎么办?”
“我已经错了,你不能再错!”
“只许你放火,不许我点灯?再说,离了你就是错的吗?”
“对于楚楚来说,你这么做就是个错误!”
“别拿孩子来混淆是非!单亲家庭的孩子的确是不幸的,可生活在不和睦的家庭里的孩子更不幸!这一次,我为孩子留下来,你还会有下一次,再下一次,你在外面可以为所欲为了?”
“相信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下次不在床上,改在沙发上了?”
他笑了:“曾琳,和你生气都生不起来。我发誓,我——”
“收起你的誓言吧!”我打断他,“你以为我还是十年前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你几句甜言蜜语,我就幸福好几天?”
“我一直信守曾经的诺言。”
“是啊,你当初也没发誓不上别的女人的床。”
“求你了,别用这事刺激我了,行吗?”
“怎么?很刺激吗?提一提都兴奋?我倒想看看那个叫什么‘思琪’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别,曾琳,我知道你不是泼妇,你别去找人家。”
“别捧我,我的确不是泼妇,这一生真是遗憾!这次,就当回泼妇。”
“别,曾琳,你听我说,她是靠不正当职业赚钱的,没什么廉耻,你不能和她们搅和在一起。”
“你怎么就能和她们搅和在一起?你也是没有廉耻?”
“你让我解释多少次?是李怀安那小子他好这口儿,以为谁都好这个,他为了让我开心,好签合同,才——”
“你不好这个,能那么开心?”
“是我被那个‘思琪’灌醉了。那天真的醉了,平时这种场合我遇见的还少啊?因为始终清醒,所以都回避了,曾琳,你应该了解我,我不是那种人。”
“是啊,我现在终于了解你是哪种人了。”
“我不否认我犯了错误,曾琳,我是一个人,一个男人!喝醉了,被人勾引了,没有把持住,这是很多男人都可能犯的错误!”
“天啊!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很多男人都可能犯的错误?如果你和那些男人没什么区别的话,你就不是我爱了十年的鹏飞!社会可以变,人的观念可以变,韩鹏飞在我心里不该变!”
鹏飞定定地看着我,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我现在想起鹏飞的眼神,心里仍旧很痛!可我当时没有可怜他!
“这次过去了,你还是男人,下次呢?又喝多了,又不清醒了,又被勾引了,又没把持住,又犯错误了,对吗?”
“曾琳,别那么苛刻好吗?有这一次教训,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不会再喝得不清醒了。”
“做生意有些酒不能不喝——”我模仿他的语调。
他又笑了,真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来?
“曾琳,你知道吗?你多可爱!我真的很爱你,这么多年一直没变。我爱你,爱楚楚,爱这个家。想想,这个家投入了我多少情感!我在外面奔波,想起你们,我真的很幸福。我对自己发誓,我的老婆和女儿想得到什么,我就给她们什么!看到你漂亮、开心,楚楚活泼、可爱,我真的很满足,作为男人,作为爱你们的男人,我就不感到遗憾了。”
“呵!这番表白真让我感动,好男人!你是在告诉我,找你这种男人,我该知足了,是吗?”
“别用这种态度,曾琳,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实话,你这种态度让我不舒服。别任性了,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不可能了。鹏飞,你清醒吧!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法再改变,无论多么相爱的两个人,都无法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两人的感情越深,彼此就越在意,就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换成你,我出了这种事,你会当什么也没发生吗?”鹏飞低下头。
“你的反应比我还要大!这就是事实!”我接着说,“即使我们现在不离婚,凑合着过,我们的感情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它是我们感情的一道阴影,你我都无法摆脱它,以后,我们之间会有更多的冷漠,更多的猜疑!久了,我们就不会再爱这个充满冷漠、猜疑的家了;久了,我们会渐渐不相爱了,离婚,是迟早的事。”鹏飞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好久,他问:“没别的办法了?”“是的,没有。我宁可在分开的时候还有爱,也不愿在无爱的时候分开。”鹏飞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圈渐渐红了。“我太了解你的脾气了,曾琳,没有人能改变你,我们相爱十年了,结婚也已经六年了,你就从没为什么改变过。你任性、倔强、好强、有自己的思想,我喜欢你的个性,也宠你的个性,我爱你,所以爱你所有的优点和缺点。这件事,由我一手造成,我知道给你伤害太大了,可能是无法弥补的,可我不想铸成大错,懂吗?”他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熟练地点燃,烟雾绕过他的头发,渐渐飞升了,消逝了,我当时痛心地发现,我是那么爱他!即使他犯了天大的错!
他歪过头,楚楚正爬滑梯,她一阶一阶地吃力地上着,头发有几根散落下来,被脸上的汗水沾住,小脸粉粉的,白色的小连衣裙已经弄得脏兮兮的了,藕似的小粗腿在裙子里一上一下的,终于爬到顶端了,她露出胜利的微笑,站在上面向我们摆手。鹏飞也向她摆手,她像得到了鼓励,勇敢地从高处滑了下去。“就算我罪该万死,孩子是无辜的。”
“楚楚是一颗稻草,她救不了你的命。你现在这样子一点儿都不象我认识的你,很难想象你是商场上的斗士。”
“一个男人能在事业上取得巨大的成功,不一定能挺起腰来看对面的女人。”
“那就不是男人。”
“男人有标准的定义吗?再勇敢的男人也会在他爱的女人面前低头,一个人总会被另一个人征服。”
“可惜,我征服不了你。”
“你已经征服我了,现在我不敢请求你原谅,就请你别离开我,一想到这个家要散,我真的很怕,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为了楚楚?”
“不全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你要真爱我,就不会这么自私!我委屈自己留下来,会很痛苦,你宁愿我痛苦?”
“离开了这个家,也许有更多的痛苦等着你,一个离婚的女人不那么容易。”
“也许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就像我从没想过你会对不起我,也从没想过会和你离婚。以后是幸福是痛苦,走着瞧吧!”
“曾琳——”他抓住我的手,“我不想失去你,真的,相信我,好吗?我欠你的,我会加倍补偿你。”
“别这样!”我用力抽回我的手,“你不欠我什么,感情这东西不存在欠不欠的,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你真这么绝情?”他用不相信的眼神看我。
“从你在别的女人身上发泄你的欲望的时候,就无权再提这个‘情’字了。”
“你会后悔的。”
“我为自己负责!”
他深深叹了口气:“那好吧,我知道说再多也无用。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你说。”
“这个家给你,这里面的东西,你熟悉,生活能舒适些、自在些,我去公司住。”
“不用!这个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什么也不要,我会租房子住。”
“那不行!你已经习惯了这个家,租房子很苦。”
“我也习惯了你的爱护和照顾,现在都能放弃,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他叹了口气,又抽出一只烟:“不管怎么说,只要你想要这个房子,随时给你!楚楚呢?想过吗?”
“给你!”
他惊奇地看我:“你说的是真的?你肯给我?”
“有什么不肯?她是姓韩的!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去女儿的。”
“曾琳——你这样——是我做错了事,而让你一无所有离开这个家,我答应过我自己,要好好照顾你,可现在——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我再买一处房子给你,里面配上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家具、用具,都是你喜欢的,用得习惯的,好吗?”
“不用了。我还不想刚离婚就傍上‘大款’。”
他无奈地低下了头,好久,他才说:“我们什么时候办手续?”
“现在!”
“现在?楚楚呢?”他惊讶地看我。
“抱着去!”
“这样对孩子不好。”
“要不好,迟早会不好。如果她不记事,在她的记忆中就没有这段经历;如果她记事,她就是我们的历史见证。”
“别折磨我,也别折磨你自己,你这是在恨我,对吗?”
“对!我是恨你,我要这一天,对你,对我都刻骨铭心!”
“按手印吧。”胖男人推过印泥和填好的表格,“女士优先。”我伸出手指,去蘸印泥,鹏飞左手抱着楚楚,右手突然拉住我伸出去的胳膊,我迟疑了一下,挣脱了他,狠狠地按了下去,一个红红的‘斗’按在了证书上,也同时按在了我的心上!我转身抱过楚楚,站在他身后。他迟迟没有动,我的心越来越沉重
“怎么?后悔还来得及。”胖男人看鹏飞,等着他决断。鹏飞慢慢抬起右手,完成了他一生中最为艰难的动作,我第一次觉得鹏飞是那么可怜和无助!他转过身,两滴晶莹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溢出,鹏飞的眼泪,我第一次看到!
他抱过楚楚:“希望这种心灵的摧残能作为对我错误的惩罚。”他抱着楚楚往外走,楚楚睁着莫名其妙的大眼睛,看着我,小嘴蠕动着,我以为她会哭着喊“妈妈”,可她没有。鹏飞和楚楚在我的视线中消失了……从此,我的生命中失去了两个我最爱的人 !他们都健康地生活在这世上,可我的手却再也抓不住他们,那感觉就像一个魂灵从死去的肉体中站起来,他以为他还活着,可当他的手什么也触摸不到时,他才惊觉,躺在地上死去的是自己的尸体!
有时候,一个人希望自己所经历的苦痛和恐惧不过是个梦,醒来时,世界仍是老样子。就像一个女人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白发,她恐惧极了,自己还年轻,不会这么快老去!坐起身,原来是场噩梦,黑黑的长发仍垂在腰际,那种幸福是无以伦比的。而我却像一个老女人在梦中梦见自己仍青春年少,醒来后,却是白发苍苍!
我是一个女人。
一个离了婚的女人。
女人是最不要自由的灵魂,而我却为了它游荡在每一夜……
2001年9月26日 小雨
我打开日记的时候,在思考:自由是什么?它值得全世界的人为了它浴血奋战?
我自由了!为了我自由的尊严,为了我尊严的自由!可我,却受伤了。
我在娘家足足躺了三天!三天,我象一只受伤了的野兽,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父母的脚步轻轻的,有时,他们中的一个会推门进来,我闭上眼睛,他们总是叹口气,又出去,带上门。
我无意回家来,可躺了三天后,我才知道,我在潜意识里还是想回家来。无意识有时候就是一种潜意识。家,应该是什么?什么安静的港湾?什么洗去尘埃的所在?等等等等对于家的实质的描述,我都感到不过瘾!家是什么?是你受伤的时候的避难所!人在快乐的时候不会理解家的实质!
七嘴八舌:
也许是亲情让你坚强起来,也许是责任让你坚强起来,不管是什么,是亲人需要你坚强起来。
今天,我起床了。因为我对自己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只要活着,就得认真地过下去,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无怨无悔地走下去,我的生命属于我自己。
“你起来了?”妈妈进屋撞到我有些惊喜!
“是。”
“饿了吧,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热汤面去,你肯定想妈的手艺了。”她兴奋地转身去厨房了,像我没出嫁时那样,在她心里,离不离婚似乎远比不上女儿是否爱吃她煮的饭重要。我知道,她也沉重,现在重要的是她的女儿,起来了!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了我面前,上面有两个荷包蛋,色香味儿俱全,我真饿了,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还有呢,这孩子,像饿死鬼托生的。”妈妈嗔怪着,脸上分明是喜悦。爸爸妈妈都坐在对面看着我吃。
“妈,我要喝水。”
我把一杯水一干而尽,精神好多了。
“爸,今天星期几?你不用上班吗?”我看爸爸一直坐在那里。
“不急,不急,晚点就晚点,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如今也该歇歇了。”爸爸的幽默刻意得很,我知道他是想让气氛随意些。
“你可一直是守时的,是有话和我说吧!”
爸爸不好意思地看看妈妈,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像两个做了错事又被人揭穿的小孩。
“小琳,”最后还是妈妈忍不住开了口,“那天,你青着脸回来,就对我们说了一句‘我离婚了’就上床把自己蒙在被里,我和你爸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又不敢问你,我让你爸给鹏飞打电话,才知你们办了手续,你爸问他为什么,他也没说,就说这事怨他,不怨你,让你在家好好养养,说了句‘对不起’就挂了电话。我和你爸真的有些懵了,怎么好好的就离婚了呢?怎么一直没听到什么苗头呢?你爸说,先别急,咱那宝贝女儿你还不知道,耍小孩子脾气,闹闹就没事了,可你这一躺就是三天,妈妈的心都要急碎了,你平常不是这样,两分钟就把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了,躺了三天没起来一定发生了大事儿了,我和你爸这几天没吃一顿好饭,睡一个好觉。到底因为什么呀?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呀?”
“别问了,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小琳,婚姻是件大事,父母总该有权知道一些吧!”爸爸的语气有些严厉。
“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一个事实你们一定要接受,那就是,你们的女儿离婚了,一无所有地出去,又一无所有地回来了。”
“妈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离婚?”
“知道结果就行了,不需要知道原因。”
“小琳!怎么和妈妈说话呢?”爸爸有些恼了。
“爸爸,你怎么这么激动?你要嫌女儿离婚给你丢脸了,我马上就走!”
“你——”
“哎呀,孩子他爸,你发什么火,好好说不行吗?”
“你看你那宝贝女儿,她对我们是什么态度?”
“那还不是你惯的?现在发火有什么用?”妈妈不饶。
“怎么是我惯的?她小时侯,我一教训她,你就拦着,她现在都当妈了,还这么没教养。”
“随你们家那个根儿!是教育出来的?你小时候也没少挨打,你不还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像她这么没规矩?和父母说话也没个礼貌?”
“动不动就发脾气那叫有教养?对妻子,对儿女没礼貌也是没规矩的表现!”
“你?你帮谁说话?”
“谁也不帮,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说话!”
我看着两个过了知天命年龄的人在斗嘴,不禁笑出声来。
“你还笑?死丫头,也不帮妈妈,你这个小棉袄,一点也不贴心。”
“我笑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了,因为我继承了你们好斗又不服输的本性,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你怎么不遗传爸爸身上的优点呢
“至今还没发现!”
“死丫头,该打!”爸爸欠身,伸过来一巴掌,我歪头迎过去,他的手滑过我的脸颊,轻轻一带而过。
“这回我没拦着,你怎么不使劲打?”妈妈“责问”爸爸
“哎!”爸爸叹了口气,“从小都没打过一下,长大了,还打什么!不过,小琳,你从小到大都没让父母省心过,这到是真的。”
“世界上有让父母省心的孩子吗?”我反问。
“怎么没有?你姐姐,你弟弟都比你省心。”
“那也只是比较而言吧!”
“老人说‘多儿多女多冤家’真是有道理呀,父母对儿女就是‘单相思’。”
“爸爸认为这也值得感慨吗?谁没有父母?谁又没有儿女?互相扯平了。”
“我说你们爷俩别辩论了,怎么说着说着就跑题儿了?”妈妈在一旁着急了,“好孩子,告诉妈,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你不说,妈要急死了。”
“妈,你好奇心怎么那么强?别人的隐私对你那么有吸引力?”
“这哪是别人的事啊?是我女儿的事,妈能不急吗?”
“妈,我也不愿你们着急,可我真的不能说为什么,你们别逼我。”
“妈不逼你,只是要‘对症下药’啊。”
“对症下药?你以为你能治好我们的病吗?”
“都不知病在哪里,怎么治啊?”
“妈,婚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自己都治不好,你们怎么治?”
“我们也不敢担保就一定能解决问题,可我们不能就这样坐观其变啊,我们是过来人,对你们总会有帮助的。”父亲急了。
“是啊,你爸说得对,就这么让我们糊里糊涂的,妈的心都堵的慌。究竟是谁的错,是鹏飞的错,我们去找他,干吗欺侮我女儿!”妈妈立场坚定。
“别偏袒自己的孩子!鹏飞是我看着长大的,要说错,多半是你女儿的。”
我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你冷笑什么?难道爸爸看错了不成?你平时在鹏飞面前怎么横行霸道,你当我们没见过?他不惯着你,还能过到现在?”
“什么?他不惯着我,我还活不下去了?”
“你别嘴硬,换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曾琳还怕谁不成?”
“就你这样,一天打你八遍就老实了。”
妈妈听了这话急了:“有几个你这样的男人?没能耐,就知道打老婆。”
“你这话,好象我打过你似的。”
“你是没打过,那是因为我让着你,遇到你女儿那脾气的,你也没招,你庆幸去吧。”
“怎么着?妈妈的意思,遇到我的男人就倒霉了?”
“妈不是那个意思,妈怎么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呢?不过,你脾气坏到是真的。可凭妈对你的了解,你是任性些,可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是不懂轻重的人,你不会拿离婚当儿戏的。”
“谢谢妈!”我真的有些感动。
她继续说:“以前,你也不是没闹过,可从没闹得这么大扯呀!哪次都是鹏飞说小话让着你就过去了,可这次,鹏飞那孩子是最知道轻重的,又疼你,怎么也跟着你胡闹了呢?不会是他犯了什么错误了吧!”
“鹏飞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不能,绝对不能!”爸爸态度很坚定。
“爸爸,你认为你的话站得住脚吗?被你‘看着长大’就能保证永远不犯错误?那你不要在法院上班了,全中国的孩子都交给你看着得了,你是谁?耶酥?还是释迦牟尼?亏你还是学法律的。”
“你别讽刺我!学法律怎么的?法律也要讲人情。法官最后的决策除了依照法律条文外,也要对人性打分。”
“那有没有这样的案例: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的人,从没犯过一点点错误,可有一天,他就真的无缘无故把人杀了,你的意思,因为他一直表现很好,就不用判死刑了?”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你说的这种情况也许存在,不过,如果没有证据,我们很难相信他是杀人犯!这就是人性在平时表现中的作用。就像你和鹏飞两个闹矛盾,十个人会有九个人认为是你的错误,大概有一个人会怀疑鹏飞,那人就是你妈,她也认为是你的错误,可她不忍心。”
“哎?你这是讽刺我是非不分?”妈妈立刻警觉起来,“你还别旁敲侧击,我还真就感觉这回准是鹏飞对不起我女儿。”
“感觉?感觉行吗?要讲证据!”
“少给我讲你那套行话,破案我不比你差,推理中少得了感觉吗?再说,女人的感觉很准的。”
“好,你感觉准,那你急着问小琳干吗?你直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不就得了吗?”
“我这是在取得证实,证实我心里想的。”
“你怎么想的?”爸爸不依不饶。
“我——还是不说了。”妈妈看看我,有些不好张口。
“‘我’‘我’的,我什么呀?没说的了吧?”爸爸轻蔑地笑。
“不是没说的,是不能轻易就说,我要尊重我女儿。”
“妈,我也想听,你说吧。”
“妈怕说错了不好。”
“你不是感觉准吗?怎么又怕说错了!”爸爸反问
妈妈不理爸爸,对我说:“说错了,你别怪妈。”
“说吧。”我点头。
“鹏飞,鹏飞那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别瞎说!”爸爸立刻打断她,“怎么能呢?鹏飞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了解。”
“怎么就不可能呢?现在这社会,什么不可能发生?男人有钱,有几个好的?这例子多了,我都不愿意举!”
“我说不能就不能!现在这社会怎么了?现在这社会里的男人不都是坏的,不负责任的。”
“好的少!”
“不绝对就行,有一个好的就是韩鹏飞,有两个就有我曾庆国。”
“好厚的脸皮!你也好意思往好男人堆里挤!”
“我怎么就不能往好男人堆里挤?这几十年,我做过昧良心的事吗?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
“天知道!也许是我不知道罢了,这种事,天下人都知道了,就一个人不知道,那就是受害人。”
“你冤枉我行,别冤枉了鹏飞。”
“他怎么的?就不能变节?他不下水,自会有人拖他下水。”
“他死也不会下水,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就怕身不由己啊!”
我望着争得面红耳赤的爸爸妈妈,突然觉得一直不出门的妈妈远比在社会混的爸爸要实际得多。我想,爸爸也许也怀疑过,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他不肯承认他会看错人。哎,男人,都是这个样子,怪不得男党员比女党员多,男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誓死保卫面子,誓死不屈服,真累!
“小琳,”爸爸向我求救,“你说句公道话,你妈是不是对男人有偏见?她是不是冤枉了鹏飞?”
“我妈她老人家大智大慧。爸,你这法官也有断错案子的时候。”我站起身,拎起包,“我要上班了。顺便补充几句,我妈说的也不全对!不是男人有钱就变坏,没有坏女人也就不会有坏男人,是坏女人看中了男人的钱,才勾引男人变坏,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不都是男人的错,男人天生不能抗拒女人的诱惑,这也是宇宙的一个神秘之处。还有,一个男人做了对不起老婆的事,做老婆的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是她做的不到位!当然,反过来也成立。所以,出于自责和追求平等,我离婚了。男女平等,首先要从感情做起!我倒要看看,有坏女人勾引他,就没有坏男人勾引我?我就不能去勾引别人?他可以把持不住,我就要死看死守?我做的不到位,他做得也不一定全面!我走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爸爸瞪大了眼睛看妈妈,妈妈瞪大了眼睛看爸爸。
“她是我亲生骨肉吗?老太婆!你老实交代!”
“我正在怀疑她是我生的吗?”
2001年9月27日 晴转多云
我想从今天开始,我可以记下我的生活和心情了。一个离婚女人的日记从今天真正开始打开了。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开头,我还不知道。
夏日的回光返照很快就过去了,天一下子冷了起来,早晨起来的时候,太阳还在秋天明 朗的天空中很灿烂的样子,转眼就不知去向,就像爱情.我早晨起床后,突然不想动,坐在那里,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忽的想明白是不想去上班,是的,不想再去编辑部上班。一个人的生活大致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事业和家庭。而一个人大部分时间是在工作的,和同事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工作时的心情怎样对一个人来说应该是置关重要的,你应该热爱你的工作,即使再累也开心;你还要有关系融洽的同事关系,和他们在一起,你会轻松而愉快,这样,你每天工作起来都是开心的。为什么,我在编辑部这么久,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今天起来却不想上班?我想起姜大姐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想起小田那双对我充满了希望与幻想的双眼,想起昨天上班大家正说得热火朝天,我进去后,就立刻分开各做各的事,神秘兮兮的样子。我的私生活成了他们新的谈资。其实我早熟悉他们的俗气和无聊,为什么以前我可以忍耐?而现在不能?是离婚让我自卑?我怕别人的议论?不是,绝对不是!我从来没怕过自己成为别人讲究的对象,我的脊梁骨已经被人戳得麻木了,那为什么?
我吃早饭的时候仍旧在想,为什么?
“大小姐,过去的公主也没有你那么吃饭的,一个米粒一个米粒地吃,吃到什么时候?不上班了?”妈妈又嗔怪。
“对,不上班了。”我突然下了决心似的说。
“为什么不上班?单位放假吗?”爸爸问。
“不是,我辞职了。”
“什么?”爸爸妈妈几乎一同喊了起来,“辞职?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想干就不干了。”
“小琳啊,是不是单位的同志对你的离婚有很多看法啊?这很正常吗,你们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鹏飞对你好,认识的人谁不知道?一时间,大家不理解说得过去,对你有猜测也很正常,慢慢地大家认可了就好了。”爸爸语重心长。
“我干吗要他们认可?他们认不认可和我有什么关系?别说我离婚了,就是做了妓女我也不怕人家说,敢作敢当,怕谁?”
“那为什么辞职?”妈妈都要哭了。
“什么原因都没有,不想做这个工作了,想换个工作,就这么简单。”
“小琳啊,你让妈省点心吧,好不好啊?你这一离婚,我这劲儿还没别过来呢,你又辞职了,辞职了,你去哪?怎么生活?”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养着我的,我会再找工作的。”
“再找?”爸爸的声音很高,“现在是什么时候?全国都在搞机构改革,下岗的人现在到处都是,国家一时都无法安排;大学毕业生一批接一批,你也快三十岁了,到哪里找工作?”
“小琳,你也是本科毕业啊,编辑部的工作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又轻松又体面,你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怎么?打算去卖菜呀?”妈妈真的动气了。
“如果卖菜能让我快乐的话,我可以考虑去卖菜。”
“小琳啊,你真是要气死你妈妈是吧?”妈妈用围裙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的心一阵难受。爸爸沉下脸,收拾好皮包,什么也没说,走了。
妈妈还在哭,我有些于心不忍。我走到她背后,搂住她的肩:“妈,你别哭了。我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决定了,就不想改变。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好了,我快三十岁的人了,知道怎么生活。”
妈妈停止了抽泣:“妈知道离了婚的女人生活要很难,你一时也无法适应,可小琳,到哪都这样,你还能堵住别人的嘴吗?事实是不能改变的,我一直以为你很坚强,可你怎么这么经不起打击?”
我有一种悲哀,一种不被理解的悲哀,一种不被理解却又不能责怪别人不理解你的悲哀!这种悲哀从我听到妈妈说那翻话起延续到现在。
我的日见苍老的母亲,我们曾经是一个整体,你孕育了我并抚养了我,可你终究不会懂我。如果连你的母亲都不会懂你,还有谁会懂你?可恰恰最不能理解孩子的就是母亲,在孩子出生后脐带被剪断那一刹那,分开的不仅仅是肉体,还有灵魂!
我拿起包准备出门的时候,妈妈立刻问:“你不是辞职了吗?还要去哪?”
“妈,我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不要为我操心了。”说完,我走出门。
“小琳,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当我把辞职信放到曲主编的办公桌上的时候,同事们都准备午休了。曲主编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看了一眼那几个醒目的大字“辞职申请”,又看了看我,然后靠在椅背上,他没有去理那份申请,而是掏出一盒烟,抽出一只,点燃,吐了一口烟,看着我说:“曾琳同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曲斌同志,我头脑很清醒!”
“如果我不放你走呢?”
“随便!反正从下午起,我就不上班了,你不放我,倒也没什么坏处,人走了,关系还在编辑部不是挺好的吗?对了,是你不放我走的,那我走了薪水是不是照发不误.
“有新的去处了吗?”
“暂时还没有。”
“为什么不等找到了再辞职?”
“就是不想上班了。”
曲主编想了想:“你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出去吃,我正要找你谈谈。”
“好啊,不过,我要吃西餐。而且要去‘一夜情’。”
“可以,别说西餐,‘一夜情’,你曾琳现在想吃月亮,我立马就借梯子去。”
我笑了,看着这个我认识的男人中少有的有男人味的男人。
服务小姐把我们引到一张桌子前,宇宙有时真的会造就无数个巧合,没有巧合,就没有故事。这张桌子就是我和鹏飞吃最后一顿西餐的那张桌子。
“你没事吧?”曲主编看我有些呆。
“没事!”
菜上来了,我们都吃,谁也不说话。
“曲主编,你不是有话要和我谈吗?我等着你作政治报告呢。”
他掏出烟,突然意识到这里不许吸烟,又把烟放回去。
“曲主编,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有点慌慌张张的?”
“啊?你看出来了?”他一脸的认真,“曾琳,你可以留下来,不走吗?其实,我一直都在暗恋你。”
我睁大了眼睛!这是我的那个严肃的上司吗?这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书生吗?我笑起来。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曲主编,你三四十岁的人了,还玩小男孩的把戏,干吗?装嫩啊?”说玩,我又笑。
“曾琳,求你了,你别笑,你这么笑,我心里没底。我今天下决心说了,说了就说了,我不管你听了后会怎么想我,那都不重要,总之我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我真的暗恋你很久了,有几年了,不过,你放心,没别的不健康的想法,就是喜欢!你别这么看我,你这么盯着我看,我心有些发毛。”
“曲主编,你怎么像刚谈恋爱的小孩一样啊?你老婆不是你追到手的吗?当时也这么虚来着?”
“是啊,孩子都那么大了,还心虚什么呀。曾琳,说句实话,我和我老婆上大学就开始谈恋爱,结了婚,有了孩子,感情一直很好,虽说现在的男人越活越真实了,越活越大胆了,可我从没有动过什么念头。色情场所我一概不去,嫌脏;情人更没打算找,不想伤老婆心。除了你,而你又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那种。我也只是喜欢,暗暗地喜欢。”
“你倒是出淤泥而不染。”
“别讽刺我,也许,这正是我无能的表现。可每个人有他做人的标准,我喜欢你,每天能在编辑部看到你,我就会很开心,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心情,一想到上班会看到你,我就特别喜欢上班,我工作起来就有劲头,觉着生活有乐趣了。”
我突然醒了,被我眼前这个男人的话说醒了!我为什么不喜欢上班?因为我不喜欢我工作的环境,不喜欢我周围的同事,以前就不喜欢,可以前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所以一切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现在不同了,家没了,工作在生命中便突显起来。我面前这个男人也许也不喜欢这个工作环境,可有一个人让他牵挂,他就会开心。寄托对一个人有多重要!
“曾琳,曾琳,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说。”
“我没吓到你吧?说实话,我从没想过其他的,比如去破坏两个很不错的家庭,很多事情站在一个最佳角度去看,是最美的,打破现状往往适得其反。”
我端起咖啡杯掩盖我的感动,我为眼前这个男人而感动,为他的坦白而感动,为他的健康和正直而感动。六年都没有这六分钟让我更了解他。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真的要离开编辑部吗?”
“是的,如果说原来还犹豫的话,现在更坚定了。”
“是因为我的表白?”
“就算是吧!不过不是被你的爱吓到,而是,你告诉了我另外一种生活。”
“另外一种生活?”他不解地看我,又无奈地摇摇头,“曾琳,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没办法,你一直是个有个性的女人,这一点也是最吸引人的。我们还是朋友,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就是尽量帮你保住工作关系,我是不是有点假公济私?你出去闯闯也好,一个人不能总生活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会产生惰性,生活也没有激情,特别是你现在,既然离了婚,干脆就试试另一种生活方式,我不想对你的婚姻品头论足,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俗话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更何况我们的曾琳是一个美丽的大眼睛家雀呢。”
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人,也许他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但他会在你生命里面成为永恒;而有些人,和你终其一生,你也不会怀念他的模样。
“吃好了吗?”
我点头。
“那好,我要上班了,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我们离开“一夜情”西餐厅,要分手的时候,他说:“如果不是你要走,我仍想把这份感情埋在心底,真的很美!”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说。
“当然!”
“你想过你对我的感情你老婆知道了会怎么样吗?”
“她早就知道,从一开始。”
2001年9月28日 小雨
现在是黄昏,外面飘着雨。黄昏的冷雨让我倍感孤独和凄凉,于是我想在凄冷中彻底地忧愁与伤感,于是我想写日记,我想写一点有关我六年的婚姻,写一点鹏飞,写一点已经褪色了的我们的爱情,可我不能集中精力低下头,因为外面的冷雨吸引着我。
一场秋雨一场寒。
还没有做任何准备,天就突然冷了,似乎没有过度。不知什么时候变黄了的树叶连小雨的摧残也承受不起,手拉着手,飘忽着、哀叹着落下了。伤秋也许应该是少女的专利了,可今天的黄昏,我突然也很感伤,感伤外面丝丝细雨,感伤外面缤纷的落叶。
我决定出去走走。
我穿了一件白色风衣,撑起那把我钟爱的白色透明伞,任长发被风吹散……下雨的街头少有行人,也正符合我落漠的心绪。踏在湿湿的落叶上,雨丝不经意刮在脸上,有种阔别已久的感觉又重回心头!这种空气曾经是那么熟悉,是儿时和小伙伴一起奔跑、玩耍,等着妈妈喊回家?是小小的身体背着沉重的书包,愁苦一大堆功课?是青春萌动的心在街头等待心仪男孩的出现?是大学校园里和恋人漫步,对未来充满幸福的憧憬?
“天还是天,雨还是雨,我的伞下不再有你;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只是多了一个冬季!”
我能回忆起我和鹏飞的恋爱吗?我深刻地知道,那是一段很浪漫很真挚的恋情,可我无法回忆起每一段故事,每一个细节。人是一种多么善忘的动物。我没有对鹏飞唠叨过,他曾经是多么爱我,或者我们曾经是多么的和谐与幸福。我不能忍受一个女人在婚姻里絮叨他曾经对她多么的好,结了婚一切都变了。恋爱和婚姻本身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两个人往往在恋爱最高潮时走进了婚姻,似乎婚姻应该是唯一诠释爱情高潮的一个词语!殊不知,爱情就象一条抛物线,在最高点时,已经准备下滑了,不幸的是,两个人就在准备下滑的时候进入了婚姻,而婚姻只能让滑坡更加陡峭!婚姻破坏了虚幻和朦胧,没有了虚幻和朦胧,还有爱情吗?
谈恋爱没有错,进入婚姻也没有错,错的是两个人对婚姻的态度。如果拿恋爱的标准去要求婚姻,失败是注定的。那我的失败呢?属于哪种?我有拿恋爱的标准要求婚姻吗?男人在恋爱的时候不能背叛,结了婚就可以吗?或许真的是可以的。谈恋爱的时候,如果其中一个移情别恋,结果可能是分手;可如果在婚姻里,一个心有他属,似乎就不是分手这么简单!这就是婚姻!
我一个人撑着一把白色透明伞漫步街头,我一个人在黄昏的秋雨里体味无奈的人生,我一个人想把宇宙的神秘和轮回看透,我一个人,只一个人,现在也只有我自己是属于我的了。时间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我的家没了,我的工作没了,我的爱情没了,也许昨天我还是一个富翁,而今天却两手空空了。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会让人愁苦,也会让人彻彻底底地轻松!
立交桥下,一个浑身破烂的老妇人向我伸出一双干瘪、颤抖、脏兮兮的手。她跪着的腿边,有一个破碗,里面有几个干崩。她的衣服破烂地说不上在哪就可以发现她脏脏的肉。她努力地笑着,伸着手。我的脚很沉重,一种幻觉怎么也摆脱不掉!眼前这个可怜的老妇人也许就是我的将来!我也会老去,也可以这样贫穷!一无所有,刚才我还在感慨自己的一无所有,那么这个老妇人算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我脑中闪现,立刻我就把它变成了现实!
我脱下我几千块钱的风衣和里面一件名牌毛衫,又伸手脱掉老妇人身上那件动一动就要破的布衣,我们换了装!我不顾她的诧异和惊奇,帮她穿好毛衫,把风衣扣紧,又抓了一把土抹在脸上,把那个破碗端到自己的跟前,向路过的行人伸出了一双嫩嫩的小手……
我回过头,笑着问:“我还成吗?”老妇人黑皱的脸上被两行泪水冲出两道干净的痕迹。她摇摇头,她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双手合在一起,放在耳侧,歪歪头,又指指远处,她让我别胡闹,快回家睡觉去,她是个哑巴!
2001年10月1日 阴有时晴
今天是国庆节。中国的节日最多,也许,中国人是最重历史的,我们总想纪念很多曾经难忘的时刻。不过,当历史在无限延长的过程中,有些纪念就失去了本来的含义,比如国庆节,人们的兴奋点早就远离了“建国”这一意义,人们高兴的是“放假”!
对我来说,放假已经不是什么可以值得高兴和庆贺的事。爸爸从知道我辞职那天起,再没和我说话;妈妈整天除了干家务就是唉声叹气;本打算找工作却碰上七天的假期。不过,我不会忍受家里沉重的空气,于是在上午,我做出所有女人最热钟做的决定:逛街!
服装永远是个不衰的行业,因为这世上有女人!女人爱衣服就如同男人爱女人!女人看到她喜欢的时装时那欣喜和贪婪的眼神决不亚于男人看到让他们动心的女人!新鲜和刺激会给他们和她们爱的动力!
而我的这次逛街和过去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第一次,打开钱夹,意识到我从此不可以随心所欲!看着那套价格不匪得让我心碎的时装挂在衣架上,它不属于我,我的心痛不亚于失恋。
真的不想因为失去鹏飞,我的生活会有什么改变,可改变却真实地存在!因为人性的贪婪和占有,所以很多人就要委曲求全。我为了一件衣服而念及鹏飞的好处,自己都觉着可恶!不过,那套衣服真的很好看!
我垂头丧气地回家,一进家门,方厅的桌子上摆了一大摞的百元人民币。难道《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真的发生了?我想什么来什么?妈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韭菜:
“鹏飞刚送来,20万。他说你一定会缺钱花。他说这是你应得的,还说,用没了,尽可以去找他。我和你爸让他拿回去,说你那脾气不可能收,可他坚持留下。我们做不了主,等你回来再处理。”
“干吗不收?他说的没错!这是我应得的!他韩鹏飞以为了解我的脾气,以为我会怒气冲冲的把钱摔在他面前,他好再见一次我在他面前使小性子,他喜欢这个。我这回还偏不!妈,剩下的你帮我放起来。”说着,我拿起一摞就往外走。
“怎么刚回来就又要出去?”
“干一件大事!”
没几分钟,我已经把那套时装拎在了手里,我自己都感到自己很恶心,我的脸上呈现的是忍都忍不住的兴奋!就像一个男人背着老婆和情人刚做完爱,虽说心有愧疚,但却掩盖不了那种快感,那种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每个人都会去做自己也知道是错误的事情,做过后,会有短暂的自责,过后,也许还会去做。因为,我们是肉体之躯,不是圣人。圣人也和我们一样,只不过不像我们这么坦白。
2001年10月2日 晴
今天是个大晴天,所以,早晨起来的时候,心情不错!想着要穿着那套新装出门,心情更加格外的好。
女人可以用一件衣服,一个新发型就可以改变心情。这算不算是一种单纯?
当我关上门的时候,听见看报纸的爸爸说了一句:“没心没肺!”我不禁感到好笑,他用报纸挡住他对我的观察,相信那张报纸写了什么他会一概不知,他今天看到的唯一另他感兴趣的新闻是:他的女儿离了婚,没了工作,竟然一天很快活?
离婚的时候,我就在思考:如果你的选择令你不快活,那你干吗还要做这样的选择?
我在出门的时候,想到了一份工作,去“绿蒂”咖啡厅做侍者。
“绿蒂”咖啡厅坐落于市中心,是个高雅的去处,因为价格昂贵,很多下三烂的人不敢光顾。来的多数是白领,再有就是阔气的男人带着女朋友,当然,很多是情人。
我进咖啡厅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服务小姐朝我熟悉地笑了。
“你老公呢?没陪你来?”
“他不会再陪我来了。”我也冲她笑了一下。
她立刻不自然起来:“对不起。”
“没关系。我想见你们老板。”
“好,我给你叫去。”她还带着刚才的歉疚,很快去了后面。
“什么风把曾大编辑给吹来了!”邹凯挺着肚子就出来了。
“你是越来越发福了,”我摸了摸他圆圆的肚皮,“几个月了?还不生?”
他笑了,旁边的女服务生也跟着笑了,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问我们要点什么。
“老同学,喝点什么?今天趁你老公不在,我可有机会请你了。”邹凯不改当年贫嘴的习气。
“就怕你老同学请不起我!”
“咳?损我呢?我是不如鹏飞那小子有钱,可什么样的咖啡请你不起?”
“来杯蓝山咖啡吧!”看女服务生尴尬,我随便叫了一杯咖啡。
“老同学,无事不登我的门,今天一个人来,有事吧!”邹凯是个老油条,一眼看出我的心事。
“我和鹏飞离婚了。”
“是吗?”他没什么表情。
“你不感到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这年月,还有比离婚更平常的事吗?”他平静地说。
“可你最清楚我和鹏飞的爱情。”
“爱情?也就你和鹏飞还相信爱情。不过,说实话,咱们同学都很羡慕你们,包括我,可你们不也分手了吗?你们都能分手,让我们只能更加否定爱情!”
我无话,不知今天到这里来是不是正确的。
“那个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他还好吗?”邹凯又开始了贫嘴。
“不知道!”
“你今天来,不止是想告诉我,你们离婚了吧?依你的个性,不会让我去做和事老,你可是敢爱敢恨的,有困难了,是吗?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
我很感激他的聪明和理解。
“我辞职了。”我说。
“啊?大编辑不会是想来谋职的吧?”这回,他可是惊奇了。
“正是!”
“我这小庙是不是太小了?你那消费标准,准备要多少薪水呢?”
“真是大经理,一提钱就紧张!”
“不是,是怕委屈你。”
“多少钱无所谓,只是想换个工作环境,换种心情。”
“好说,就做副经理吧,月薪4千。”
“谢谢你的慷慨,副经理我做不了,就做服务生,和她们一样,她们拿多少,我拿多少。”我指着一个女服务生。
“那怎么成?你和她们怎么能一样?你是人才呀,本市有名的大编辑,当服务生?再说,鹏飞知道了,还不捅了我!”
“邹凯,我警告你,我来找你,不是看韩鹏飞的面子,是因为我们是大学同学,如果你有困难,就算了,我和韩鹏飞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你帮我是因为他,我现在就走。”我拎起包,转身要离开。
“曾琳,曾琳,我的姑奶奶,好,好,就听你的,就当服务生,好吧,和他韩鹏飞毫无瓜葛,行了吧?”
我笑了,满意地回到我的咖啡面前。
“你的脾气还那样,年纪大了,也该改改了。”
“你是说我老了吗?不适合做你这里的服务生了,对不对?”
“哎呀,天啊,我又说错话,我不说了,成吧?”
“还有,邹凯,我在你这工作,咱可得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告诉韩鹏飞。第二,拿我和其他服务生一样待遇。第三,我对你的咖啡厅经营不当的地方我就要提意见,你要接纳。”
“是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要不,你干脆做老板娘得了。”邹凯嬉皮笑脸地说。
“邹凯,再加一条:不准油嘴滑舌!”
“听令!不过,说实话,我的机会来了。当年,有他韩鹏飞在,你这个校花眼里有谁呀?现在就不同了。”
“美死你,这世上就剩你一个男人也轮不到你。”
“我哪点差?有事业,又单身,不就没韩鹏飞那小子帅吗?不帅好啊,安全!”
“你不是从不相信爱情吗?”我喝了一口咖啡。
“还不是高中时,被一个女孩耍了?那时,天真的要命,一心和人家好,她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不会犹豫,爱得死心塌地,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被人家甩?我最纯情的时候,被人玩弄,还会相信女人吗?还会相信爱情吗?去他妈的爱情,男人和女人就是那么点事,办完了,就觉着没啥意思。所以,我交女朋友,但别和我谈爱情,别和我谈婚姻
“你是不是太悲观了?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否定所有女人;不能因为一次失恋而否定所有爱情。”
“你和鹏飞又怎么样?爱的昏天暗地,爱得轰轰烈烈,两个人好得连根针都插不进去。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分手
“分手不代表什么,我依然相信爱情。”
“你还爱他?”
“当然!从没改变过!”
“他呢?也还爱你?”
“我想是吧!”x
“那你们两个这是唱的哪一出?”
“所以我说,爱情和所有的事情是可以分开来谈的,有爱情不一定就会在一起。说了你也不明白。”
“好,好,我不明白。大明白,你什么时候上班?”
“你干吗给我起外号?”我笑,“什么‘大明白’!”
“严肃点,经理问话呢!”邹凯的表情可爱极了。
“现在!”
“去换衣服。”
“是!”
我成了一名快乐的服务员,我真的快乐,发自内心的快乐!女人应该让自己快乐,只要你是快乐的,别管明天,你是不是还年轻!立交桥下的哑老妇给了我一件破衣服,也给了我一个重要的人生哲理!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吗?你肯定你会有明天吗?那就让我们抓紧今天,感谢上帝给了我们一个快乐的今天!
刚收拾玩一个餐桌,同事丽丽告诉我,又有两个客人,要了两杯瑞士咖啡,她离不开,让我送过去,我欢快地答应了。我把两杯咖啡放到客人的桌子上,女客人说了声“谢谢”,我刚要说“不用谢”,就呆住了,那个男的是鹏飞!
我把电话拔掉了,因为我在写日记的时候,不想听到鹏飞的解释。或许是怕听。我想冷静地把我的日记写完,可发现我竟然不能;我本不想在日记里提到鹏飞,可我发现我竟然也不能。
我是女人,我心胸狭窄,我容不得他带着别的女人去我们经常去的地方!我已经离开了他,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约束,可我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仍旧痛心,哪怕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我可以对我的日记敞开心灵,对我的日记摆脱面对其他人时的虚伪,所以,我想说,我,很难过,此时!
2001年10月3日 晴
今天的心情很乱,看着日记傻傻的,无从开头。
因为一大早,鹏飞的电话就打过来,没想到,那么早,他就会“围追堵截”。我想我应该准确描写我早晨的发泄。我很熟悉我对他发泄,我们相识十年来,我对他发泄的次数已经 屈指难数,不管是不是因为他的过错。他从来都是笑着看我发脾气,甚至眼光中还有一份欣赏和喜爱。我很早就分析过这个现象:如果说,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不是怎么看她都是可爱的?即使她蛮不讲理?如果说,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是不是怎么看她都不顺眼?即使她温顺贤惠?有人说,女人因为可爱才美丽,而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我想更正:一个女人可不可爱、美不美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男人是不是爱你!
“韩鹏飞,我告诉你,你没有义务向我解释什么,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就是去杀人放火也和我没有关系了,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听我说,曾琳,我也知道,但我不想你误会我。那个女的是一个客户,新加坡的,谈完生意,就请她喝了杯咖啡——”
“她爱谁谁,别说她是新加坡的,就是伦敦的、纽约的也和我曾琳没有任何关系;别说她是你的客户,就是天上的仙女,王母娘娘,也和我毫不相干!别说你们就喝杯咖啡,就是乱伦也犯不着和我说!你和我解释不着!”我“啪”地摔了电话。
铃声随即响起。
“韩鹏飞,你有完没完?你再打来,我告你骚扰!”
“大小姐你别那么气,你这么激动,我还真以为你吃我醋呢!”
天啊,他韩鹏飞竟然这么无耻!竟然就这样直接揭发了我!
他见我无话,就说:“曾琳?你怎么去那种地方工作?”
“那种地方怎么了?你不也常去吗?”
“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哪种地方适合我?红灯区?”
“你又来了,就不能好好说话?”
“什么人,什么对待!”
“反正,你不能在那种地方做服务员,你干吗辞职?好了,既然辞了就辞了,你缺钱可以跟我说,怎么也不能去咖啡厅当侍者!”
我刚想说,谁要你的臭钱!可一下子想起,那二十万!都怪自己受不了时装的诱惑,一件衣服而已,损失了面子多不值!可总得说点什么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吧!“你别以为你那二十万可以收买我,那是我应得的,我暂时用用,赚了钱再还给你。”
他哼哼笑了两声,我立刻感觉到轻蔑!
“你不用嘲笑我,我现在就把钱还给你!”
“别,曾琳,我没嘲笑你,真的,我是笑你可爱,打肿脸充胖子,我都能想象到你现在的表情,小东西!哎!说正经的,我昨天死揩了邹凯一顿,他竟敢让你给他当服务生?我告诉他,不许再让你去干那个了,你要是一定要上班,你可以到我公司来,薪水丰厚!”
我的头当时“嗡”的一下!我无法不爆发了,应该说,我早已经爆发了!
“韩鹏飞!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当‘鸡’你也管不着!谁稀罕你的公司,让想贴你的女人去干吧。我曾琳不要你来干涉我的生活。我在咖啡厅干定了,邹凯是你什么?凭什么听你的,他想用谁就用谁!你还是天王老子不成?我不仅要当服务生,还要当老板娘,欢迎你常带着不三不四的女人关顾,再见!”我摔掉电话,拔掉了电话线!
我仍旧按时去了“绿蒂”上班。
“姑奶奶,你怎么又来了?”邹凯看到我,一脸的苦相。
“怎么,你要辞我?我工作不努力吗?”
“姑奶奶,别跟我装糊涂了,昨天,鹏飞差点没宰了我。”
“你是他什么人?他养着你?你这么怕他?”
“曾琳,原本我就不同意你做服务生的,是你非要做,的确不适合你。”
“为什么不适合我?难道那些服务生就不是爹妈养的?我没感觉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不同大着呢!你是大学毕业,你是个才女,你曾经是校花,你现在仍旧年轻美丽,你曾经是韩大董事长的老婆,这些还不够吗?她们如果有一条,她们也不会在我这里当服务生啊!”
“我就看好这份工作了,你看怎么办吧?”
“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怎么和鹏飞交代啊?”
“和他交代什么?我们曾经约法三章,你忘了?我说过,我和韩鹏飞没任何关系!”
“你是和他没关系,可他和我有关系,我不能为了你一时任性,多少年的朋友没法做吧?”
“现在,你们已经没法做了,我告诉他,我准备做这里的老板娘了。”
“姑奶奶,你想害死我?”
“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害死你了?我丑怎么的?我们两个在一起谁害谁呀?”
“哪跟哪呀?曾琳,你别闹了,要不,我有个朋友,搞房地产开发的,前一阵缺一个秘书,身边的人都不太得力,你到他那试试怎么样?”
我想想,也别难为邹凯了,鹏飞知道我在这,也没完,点点头:“有一点,你答应我,不许告诉鹏飞我的行踪。”
“放心吧,我还没事找事?”
咳!可怜的邹凯,可怜的曾琳,可恶的韩鹏飞!
我找的第一份工作就在一天内被鹏飞给切断了。经过了白天的爆发,经历了夜晚的冷静,我的心酸酸的。我真的要鹏飞彻底把我放弃吗?他对我的干涉对我来说是一种痛苦还是一种幸福?也许都有一点吧,可为什么我感到幸福会多一些呢?有人干涉你,你会不自由,更何况干涉你的是你的前夫。但这种不自由又充斥着满足感。我真的很贱,可我真的愿意就这样被他干涉一辈子!
那我为什么要离婚呢?因为婚姻中的干涉的性质和现在不同吗?婚姻中的干涉会让人感觉失去自由,而离婚后的干涉会让人感到被重视和被怀念!人类自私的本性在我身上表现得太突出了。
鹏飞说过我是个最自私的动物,我的我行我素让他很头痛。从大学谈恋爱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在迁就于我,从迁就到适应,从适应到习惯。有人说,相爱,不是要改变,而是要适应!可两个人总要有一个改变,不然怎么会去适应另一个?那么改变得多一些的应该也是爱得多一些的吧。
我不用去认真思索,我也能为我曾经的婚姻下一个准确的定义。因为鹏飞爱我,爱我这个自私鬼,他忍让这个自私鬼!忍让?一贯的忍让的结果就是,自己再做不得一件错事!而长期被忍让的人已经不会去原谅他的哪怕一点点过错!
2001年10月4日 阴
我原以为,我会像很多求职的大学毕业生那样,坐在那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人事部门主管那里,紧张地等着人家询问、考核,“任人宰割”。不过,这对我倒是很有吸引力,因为毕业就分配到《人间》杂志社,还没有体会竞争的感觉,更别说被人审视!鹏飞的公司经常有人员的交替,据他说很残忍!
我怎么又提到鹏飞?不要写他!我要时刻提醒自己。
《人间》杂志社里没有“残忍”这个词,只有“人情”,这里可以说是“只进不出”,除了年龄大了该退休的,没有人会有危机感,这里的人个个有来头,谁也别想得罪谁!就是领导也不敢轻易把不听话的下属怎么样,因为,他惹怒了一个小编辑,他第二天就可能有“灭顶之灾”,决非危言耸听。
我今天和宏达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见面竟是在工地上,让我很长见识!邹凯联系到他以后,他正在工地视察,所以,“面视”就直接在工地上进行。据邹凯说,宏达房地产公司是一间很有实力,很有前途的公司,目前,本市的房地产公司中,宏达是首屈一指的,最应该说明的是,这是一家个体公司,而不是股份公司,从面视就在工地进行,也许可以看出老板的工作效率。虽说,不那么正式,但对我来说,不正式也许更合适。
远远的,邹凯把一个臃肿的男人介绍给我:“那个,那个,”他指着远处一个戴着安全帽正向旁边的人指手画脚的男人,“他就是刘总,没事,他是我铁哥们,你尽管放心好了,他上哪找你这样的人才。”邹凯安慰我同时不忘拍马屁。
“的确该是铁哥们,那肚子和你一个形状。”
“这你就不懂了吧曾琳,这是现代男人的象征,男人的标志!这里面是什么?”他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脂肪?错!是经验,是金钱,是能力,是成熟!”
“你还落下一个。”
“什么?”
“是草包。”我忍不住笑。
邹凯也笑了:“你家……不,韩鹏飞他很健美,怎么保持的?我问他几次,他就说是你的功劳,还跟我卖关子,像女人一样,嫉妒心太强,就知道自己美,恐怕别人比他美。”
邹凯提到鹏飞,我心里一动,可我仍旧故作潇洒地笑了笑。是邹凯提到鹏飞,所以我还是要写他。
“你也承认那是美吗?你肯把你这一肚子的经验金钱能力成熟都弄没吗?”
“曾琳,你能不能改一改你的尖酸刻薄?这么不给面子!罚你说说,你对他体形的保持有什么功劳。”
“的确是我的功劳!我每天像看孩子做功课一样看着他锻炼身体……”
我说这话的时候,望着远方,不象是在回忆“过去时”,而象在表达“现在时”。我甚至有种幻觉,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我现在想起我那时平静地向邹凯说那番话,都感到奇怪,那种平静绝对不仅仅是故作潇洒,也不仅仅是为了面子,我想应该是倾诉!
“男人结婚后容易发胖,特别是有成就的男人,他们一天吃吃喝喝,生活又不规律,回家有老婆侍侯,脂肪怎么会不发达?男人想保持魅力,不仅仅是事业上要有成就,还要让女人一眼就有好感,那首先要健美。人首先是动物,你看动物中,雄性只有强壮才能博得雌性的青睐,不然没戏,要断子绝孙的。女人天生是理想的雌性动物,她们更注重感觉,一个男人的身体给她们的魅力永远大于金钱的魅力!在一个健美男人的身体下的感觉永远超过从一个大肚子男人手中获得金钱的感觉。”
“啊?真的是这样?不会这么残忍吧?那我身下的女人岂不是很痛苦?”
“你以为?你以为就你这形状会给女人带来快乐吗?”
“可我看她们挺快乐的?”
“赚钱有很多方式,装快乐那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种。除非有女人真心爱你,不然她拿到钱后走在马路上马上会对帅气而健美的男人产生欲望。”
邹凯还想说什么,刘总已经走了过来。
“邹凯,等了半天了吧?”
“没有,正听女人讲课呢。”
“什么课?政治还是经济?”这个大肚子男人会幽默?这很好。
“生理课。”邹凯严肃地说。
“不,刘总,是心理课,邹凯不大分得清它们的区别。”我很有礼貌的说。
“哈哈。”刘总笑,“邹凯,你也有今天!”
“刘总,以后你可有好日子过了,我们这位校花,嘴巴里藏着刀子,一不小心就给你一刀,刀刀见血!”
“你就是邹凯给我介绍来的秘书吗?”刘总有些明知故问。
“怎么?第一印象不好?”我看他。
“不不不!”他赶忙说,“邹凯,你耍我,你不是说是个丑女吗?这个小姐可是我见过的最有味道的女人呐。”
“刘总真会夸人,一点也不刻意!”我说,“味道?我听说如果一个男人夸女人首先要说她漂亮;如果她不漂亮,就夸她有气质;如果她连气质都没有,就要夸她有内秀;味道?是属于哪一种夸奖?也就是我连内秀都没有?”
刘总的眼神从刚开始的距离变得亲近了。“本来一会我有应酬,不过,我改主意了,我请吃午饭,两位不会拒绝吧?”说完,看看邹凯,又把眼光停留在我的脸上。
“我邹凯什么时候拒绝过别人请客,再说,吃你一顿有多难!难得借曾琳的光吃一顿,不宰死你不会罢休。”
“你呢?要当帮凶吗?”刘总用期待的眼光等着我的回答。
“我不想当帮凶。”我说,他们两个立刻都表现出失望,我笑了,“我要当主犯!”
他们马上如释重负。
“想吃什么?”刘总打发掉司机,自己开车。
“女士优先。”邹凯很男人的样子,“不过,我知道曾琳爱吃海鲜,是吧曾琳?”
我忍不住笑,没说话。
车子在本市最好的一家海鲜酒店门口停了下来,迎宾先生恭敬地哈腰:“欢迎您,刘总!”看来,这个刘总是这里的常客。
“来,为我拥有一个人才秘书而干杯!”刘总先干为敬,我也一饮而进。
“好!爽快!”刘总为我夹了一只大虾。“曾小姐,我现在来回答刚才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味道,是对一个女人最高的夸奖,之所以很少听到,是因为漂亮女人虽多,可有味道的很少。味道这种东西是漂亮、气质和内秀的综合。”
我意识到,我今天碰到了对手!
“还有,”刘总接着说,“邹凯他的确说给我介绍个丑女,不信问他。”
“是,我是这样说的,是我嫉妒心太强,我就把曾琳当丑女,这样,得不到我心里也平衡。”邹凯像小孩子一样认真。
“说实话,我倒希望他给我介绍一个丑女,只要有才就行,丑女方便,做秘书不会有麻烦。”刘总说着拿起杯。
“刘总是变相地拒绝我吧?”我警惕地问。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这是我的真心话,这是现实!男老板的秘书如果太漂亮会让人误解,那就不是‘小秘’,而是‘小蜜’了。我如果把你带出去,一百个人有一百零一个会认为你是我的女人。”
“别人怎么说重要吗?重要的是我是你的秘书,而不是你的女人!”
“你不在乎?”刘总用一种挑逗的眼光看我,一语双关!
“我在乎我是不是你的女人,但不在乎别人怎样说我!”我一字一句地说,希望他听得明白。
他显然是明白了,因为眼神里有了一丝失望。
男人!让我怎么评论你们?!
“曾小姐,你不在乎,我还有些在乎,你看这样可以吗?你做我们公司企业宣传部长,但你实际上的工作量要比这大得多,我再找一个男秘书,当然他只是你的助手,可以吗?”
我心里想笑,男人其实真的很累!男人往往不如女人真实。我又突然想起,鹏飞的秘书也是男的,会不会也有一个我这样的宣传部长?
“怎么?有什么想法?”刘总见我不说话,担心地问。
“没什么想法,刘总想得很周到,我很高兴接受这个职位,只是我大概不会像刘总期待的做得那么好,如果,让刘总失望的话,就过意不去了。”
“曾琳今天头回谦虚,难得。”邹凯没听出我话中有话。
但刘总听出来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看我:“不会的,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成事在天,但谋事的是人。来,吃,光顾着说话了。”他又夹给我一只螃蟹腿。
我借着啃螃蟹思考,我该不该来这里工作,这个胖老板显然打我的主意了,不会羊入虎口吧?他那个肚子决不是个草包,他很聪明,甚至狡猾!灵魂深处,那个好斗又不服输的本性又占了上峰,应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女人!
“曾小姐,想什么呢?”刘总看我出我在思考,他很不简单,察言观色!
“在想你能给我多少薪水。”说完,我观察他的表情。
他立刻兴奋了,这正是他所期望的,如果一个女人在乎钱,那就好办。他很慷慨地说:“曾小姐的要求呢?只要不过分,都能满足。”
“刘总他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邹凯加了一句。
“以我的学历,还有我个人认同的能力,月薪应该不少于8000元人民币。”我从容地说。不宰他更待何时?
邹凯惊讶地看我,又看刘总的态度。
刘总面无表情:“好!就这样!不过,三个月试用期,工作不好,照炒不误!”
我点头。
“忘了问,曾小姐结婚了吗?”
“是这样——”邹凯刚要替我隐瞒,我打断了他:“刚离,还不到半个月。”
刘总满脸惊奇,我不知道他惊奇什么,是我的离婚,还是我的坦白?
没有离婚的时候接触男人和离了婚后的接触感觉是如此不同!原来,一个自由的女人是可以去自由地思想、自由地放纵的。我今天面对刘总的时候,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因为我的某部分知觉已经复苏。有鹏飞的时候,因为自己是个妻子,所以,男人只是友谊的候选人。而今天,我可以直视对面的男人,因为任何一个都可能是我的男人,和友谊无关!
2001年10月8日 晴
今天是我第一天到宏达房地产开发公司上班。也是我辞掉共产党的工作后,第二次给私营企业打工,所以今天起得很早,还刻意地打扮了一番。换个新环境,心情就是有些激动,想着要见一些新的同事,开始要投入新的工作,就觉着自己也是新的了,快三十岁的人了,像小孩子转学一样新奇是不是有点没见过世面的感觉?我现在对着日记本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而早晨的时候我心里只盼着新同事别像编辑部那些人一样就行,还有,就是想知道,刘总在这三个月会怎样对待我,是像一些俗气男人见面就想上床?还是会像浪漫男人那样采取心理攻势?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决不会像曲主编那样纯洁!想起曲主编的时候,我立刻拿起电话,我想我应该告诉他我找到工作了,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当时,很犹豫。因为那时,他还没有到上班时间,我想电话打到他家里,他老婆接怎么办我现在怀疑我早晨的心境,应该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可我没做贼啊?我和他清清白白的,怕什么?曾琳就是做了人家的情妇,也绝对是敢打电话到人家的女人!可是,当时的我真的有些怕,虽然没见过曲主编的老婆,但我有种感觉,她一定是个不简单的女人,能让男人死心塌地爱她,能让男人把心里的隐私说出来的女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但我的手还是违背了我当时的思考按下了一连串的号码,我现在给自己下个定义:我注定是一个不服输的女人了。
“喂?”一个甜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很美。不过,声音是可以骗人的,有好多女人的声音甜美极了,可见到本人,你只有一个想法:接电话的是她吗?
我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嫉妒的成分在?
“您好!”不管她到底美不美,我还是喜欢她的声音,“请问曲主编在家吗?”
“在,你等等啊,我叫他,他在洗手间蹲半个小时了。”她热情地说,没有冷漠,没有盘问,甚至没有距离。
如果一个女人打电话到一个男人家里,接电话的是男人的老婆,态度好的很少,即使好,也是客气,不礼貌的甚至追问你是谁,多大了,在哪工作,和她老公是什么关系。我曾经因公事打电话到一个男人家,他的女人接电话,一听是女人的声音立刻警觉,刨根问底,我火起,偏不告诉她我是谁,就只说找她的男人,她啪的把电话挂了,我就再打,气死她!
当时鹏飞坐在旁边笑:“你怎么这么坏?人家肯定少不了战争了。”
其实,那个男人,我见也没见过,我只不过是约稿而已,从此后,他的所有来稿,我看着都痛苦!女人天生祸水,漂亮要耽误男人的前途,庸俗更要男人的命。
“谁来的?”我听到那边曲主编问她。
“找你的,我干吗问是谁?”她声音依旧甜甜的。我知道曲主编为什么会如此爱他的女人了。女人能让男人对她忠心,绝对是女人自己的功劳!
“喂,哪一位?”曲主编笑着问,似乎刚和老婆调完情。
“你好,我是曾琳。”
“是你?意想不到!怎么?遇到困难了吗?”
“不,恰恰相反,是想告诉你,我找到新工作了。”
“是吗,祝贺你。”他淡淡地说。
“你好象不太为我高兴?”
“矛盾加复杂,这就是我此刻的心境。”他叹息般地说。
我懂他的矛盾和复杂,也许,他一直认为我会回去的,但他又希望我过得更好!彼此理解的人不需多说。
“嫉妒心作怪了吧?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要上班了,再见。”我及时挂了电话。
我想我挂电话的举动是正确的,我现在明白当初想打电话时的害怕。可能是因为不想伤害!不想伤害他旁边的女人!女人应该理解女人,女人应该疼爱女人,女人不该伤害女人!我实在不懂,为什么有些女人,在丈夫有外遇时,要去破口大骂另外一个女人,要去煽另外一个女人的嘴巴,要去扯另外一个女人的头发,其实,当一个男人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已经把两个女人同时推向受害者的坐席!做老婆的以为自己可以“先入为主”,做情妇的以为自己可以“后来居上”;做老婆的以“明媒正娶”为靠山,做情妇的以“倍受宠爱”为后台,就这样,两个女人展开斗争,似乎男人受了夹板气,左右为难,殊不知,最后得胜的只有男人!因为抢夺的结果是:一定会有一个女人失去男人,而男人却始终会拥有一个女人,多么可怕的辨证!
所以,女人不要去伤害女人,女人要联合起来保护女人自己。
还是回头说我对宏达公司的印象。公司的环境出乎我意料的好,完全是现代企业的形象。我的打扮也很合拍,我穿了一套职业套装,端庄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因为平时,“性感装”是我服装的主旋律,几天不和我说话的老爸在我穿完衣服后也忍不住发言了:“这身好,像个正经人。”
“怎么叫‘像’正经人?我就‘是’个正经人!”我边照镜子边反驳。
“你平时穿的就不像正经人。”
“正不正经跟穿的有关系吗?您老人家认为妓女要是大夏天也穿棉袄棉裤就是正经人了;良家妇女在浴室里光着身子就不是正经人了?”
“你少在我面前卖弄口才,我看在你找到工作的面子上,今天不和你计较。”
“怪不得,今天和我说话了呢,看我要挣钱了?”
“死丫头!和爸爸也没正经的。就这身了,这身好看。”说完,满意地走了。
今天这身的确不错!像个白领。我还不愿让员工误解为我是靠“性感”而谋得这个位置的,也许,他们会有猜测,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
刘总亲自把我介绍给公司的所有员工,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借机浏览了一下他们,没有姜大姐斜视人的眼神,没有老牛那种自以为是的表情,更没有小田那种别有用心的企图。一群年轻人,礼貌而热情,举止言行透着个人自身不俗的素质。真没想到,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职员会有如此高的层次!怪不得,鹏飞说,竞争很残酷,外面的世界,久违了!
我坐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又突然觉着可笑。外面的同事是拼搏撕打中的胜利者,当一个人凭实力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的时候,他就会相信,别人的位置也是凭实力获得的,所以,他们也相信我应该有这个实力;所以,他们的眼光没有猜疑。这就像一个人他自己是小偷,他就会防着别人偷他的东西;一个人他在外面偷情,他就会怀疑他家那位也会偷情!而一个善良的人,他很难相信别人的邪恶的行为。那么,我到底算什么呢?靠邹凯的人情?靠刘总的别有一番心意?还是靠自己的实力?
我正在写日记,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曾琳,”是刘总的声音,“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把公司的情况给你简单介绍一下。”
他这么快就有所行动了?是啊,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2001年10月9日 晴
我想先描述一下我今天对天气的感受。因为有的时候,对自然的感受会稍纵即逝。
我喜欢深秋的天气,清新而明朗!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中夹杂着寒意,那凉丝丝风吹到脸上,顿时会让你觉得生活就该是这个温度,不冷也不热。
在这个深秋早晨的空气里,我突然不想坐车,想走着去上班,享受一下自然给我的冲动和快感。
很快,这种快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生活是不可以不冷不热的,而是忽冷忽热的。
我迟到了,足足二十分钟,当我欢快地推开公司的门的时候,刘总正站在门口,背着手,表情严肃。其他职员都抬头看了看我,大学刚毕业的小敏还向我伸了伸舌头。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刘总转过身。
我随着他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坐在他的老板椅上,竟然没请我坐下。那我只好站着了!
“你没看我们公司职员的日常行为规范吗?”他看着我说。
“没有。”我如实回答。
“你的下属没拿给你吗?”
“给我了,我没看。”我执拗地看着他。
“以前上班也这么散漫?”
“是,编辑部没那么正规地坐班,只要把一周一期的杂志内容编完就可以了。”我就像个不服老师管的中学生一样,盯着他回答。
“以前你怎么上班,我不管。我们公司有严明的纪律,不许迟到一分钟!来多早,没人管你!有事不能来要提前说明。我在的时候,我查岗;我有事的时候,由副总来查;”
“你们要是都不来呢?”我故意捣乱一样问。
“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公司必须有一位领导在。”
“那要是正赶上所有领导都有性命忧关的事,都不在,谁查?”
我感到刘总要笑,因为他的嘴角已经微微翘起,但他似乎意识到不能笑,所以还是忍住了:“那就靠自觉了,所以平时就要养成良好的习惯。”
我低下头不说话了。我的表情也许是被训后的可怜,可内心却是喜悦的,这样的工作环境正是我期待已久的,只有这样的领导才是真正干事业的,也只有在这样的领导下,才能干好一番事业,我放松得已经太久了!我是不是有点“被虐待狂”的倾向?
想起昨天的午饭,我真是有点怀疑我自己的眼光,刘总把所有的公司的上层人员都叫到了,那顿饭实际就是一次会议,不同的是,饭桌会议比较轻松,而且,让我这个新人对公司有了全面的了解,我误解了刘总,百分百的自作多情!
所以,昨晚,我没有再打开日记本,我觉得汗颜!看来,眼前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要不简单多了,那个圆圆的肚子里除了邹凯说的成熟金钱能力似乎还应该有别的,至于是什么,我现在还说不清。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可以原谅。回去后,好好看看公司规则。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不只是对你这样,公司每个职员,包括我自己违反了规则都要惩罚的,你的行为直接和利益挂钩。”
“没事我就回去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他点点头,我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刘总又在身后叫住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解释呢?比如,你母亲身体不舒服,或者你身体不舒服,或者公共汽车出了什么问题,或者……”
“没那么多或者,”我打断他,“我就是来晚了,没有任何理由。”我关上了他的门。
我又想描述天气了,真的,今天的天气给我格外特别的感觉。
深秋的傍晚和早晨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这似乎是一句废话,傍晚和早晨当然会不同。不过,我想表达的是,同样的清新却会给人不同的感受。深秋的早晨给人活力,深秋的傍晚给人安详。
我走在给人安详的深秋的傍晚,决定不坐车,走回去,没人会批评我迟到了。可以好好享受一下自然给我的冲动与快感。
可很快,这种快感就如同早晨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今天,快乐在和我作对。
因为,我看到了那么多的孩子,像楚楚一样大的男孩儿和女孩儿,他们被他们的妈妈领着,他们快活无比!
楚楚!当时我的脑子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任何东西!我可怜的楚楚,她没有了妈妈,我就这样走在大街上,可她还是一个没有了妈妈的孩子!这是怎样的一个概念,我想把它理清楚,可脑子里就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吃完饭我要去看楚楚,我坚定这个想法的时候,我的钥匙已经伸进了家门的琐孔,门一推开,就听见一声脆响:“妈妈!”楚楚小天使般从天上飞了下来!
鹏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爸爸妈妈都坐在沙发上,接待他。鹏飞的站起,让我感受到一个事实,他是这里的客人了。
“我想,你一定想孩子了,不想你跑那么远,就把楚楚带来了,爸爸妈妈也一定想了,今天让楚楚和你睡,明天早上我来接她去幼稚园,我还有事,爸爸妈妈,我先走了。”他边说,边看我,眼神里掩藏不住的思念与爱怜,我很熟悉那眼神,那是他每次和我分别几天后的眼神。
“一起吃个晚饭再走吧。”妈妈站起来留他,诚心诚意地。
“不了,真的有事。再见。楚楚,跟爸爸说再见!”鹏飞出去了。
“妈妈,你想我了吗?”楚楚跑到我身边,拉我的手。
我蹲下来:“你呢?”
“我想你,看不见你,想你;看见你,还是想你。”她又开始用她的小胖手摸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一样的专心致志,一样的鹏飞的表情,鹏飞的抚摩!
我终于明白,我可以和鹏飞的人分开,却永远无法和他的魂分开,和他的精神分开,因为,我们永远公用一个东西,那就是楚楚!
我站在窗前,看他钻进车里,启动,转弯,然后消失……
鹏飞,他是神秘的宇宙给我的一个礼物吗?那么,这个礼物是宇宙的赏赐还是惩罚?他为什么知道我在哪一个时刻最需要什么,他就会无偿的送给我?他为什么知道我最脆弱的一面,又给我我今生最怕的伤害?他是天使,还是魔鬼?要我心无杂念地去爱他,又让我椎心痛苦地去恨他?难道三生石上,我们的名字是永远在一起的吗?他的爱在他的眼里,在他的心里;而我的爱在我的心中,也在我的眼中。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又会有那么多不愉快?这个世界容不下“单纯”是吗?爱情永远不能只是爱情,它终究要和别的什么掺杂在一起,不允许“提炼”!我以为离了婚,我就离了鹏飞,离了那个未曾谋面的“思琪”,离了曾让我伤痛的一切,其实不然,岁月可以流逝,但记忆却像锋利的刀子,在坚硬的生命岩石上留下曾经的痕迹!
2001年10月12日 晴
今天忙碌了一整天,感到很累,实际上,心更累。如果一个人对你太好,是不是也会是一种负担?
凌晨的时候,我还没有睡醒,就被爸爸急促地叫醒,妈妈她得了急性阑尾炎,正在
抱着肚子痛苦地呻吟。一向有主见的爸爸突然六神无主,只顾着抱着妈妈,焦急地说:“没事,没事,我们去医院。”
我立刻打急救中心的电话,一口气说完我家的地址后,我的汗就出来了。
鹏飞,我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他的身影,我急忙拨通他的电话。
“别急,我马上就来!”对面沉稳的声音。
放下电话,我松了一口气,有鹏飞在,我就安心了!
鹏飞到的时候,救护车还没来,他进了门,背起妈妈就往楼下赶,我和爸爸在两边扶着。鹏飞把妈妈放到后座,让她躺在爸爸的怀里,立刻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停地回头看妈妈。鹏飞安慰我:
“别急,来的路上,我已经和福态医院的医生联系好了,他们在备台,我们到了就手术,不会耽误的,没事的,放心。”
我看着紧锁眉头的鹏飞,急速而又�